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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三年如夢似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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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塘村是生我的地方,走在這裏既不陌生也不熟悉,近乎走在地獄的邊緣。

村支書何三亮是條老狐貍,他是老好人,大家還都怕他,這就是他的本事。

村子裏買來的媳婦,只有等生完孩子,心完全收斂之後才允許出門,有的媳婦也允許跟自己的娘家人聯系,孩子都有了,生米煮成熟飯,也只能這樣。

何三亮會幫著把結婚證和戶口弄好,先同居再結婚辦證這是很普遍的。

錢米子是在被“軟禁”三年之後,她才有了“錢米子”這個名字,是她自己給自己弄的,那個時候她渾渾噩噩的,人很不正常,怕見到光線和風吹幾,幾個月之後才好過來,漸漸恢覆正常了。

因為有孩子了,她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,也包括那個畸形的家。

她的話也漸漸多起來,那個時候我會經常看她,她有什麽事也會跟我講,不過她不講自己從前的事,她是怎麽來的,是怎麽被賣到水塘村的,這些她都不說。

錢米子跟村裏人不同,她聰明,說話文縐縐的,從前肯定念過書。

再後來,錢米子跟周圍的人也熟絡起來,也會自己到外邊買東西。

我始終懷疑錢米子是韜光養晦,裝成這樣的,是麻痹這裏的人,尋個機會逃走。

其實我有這樣的懷疑,就說明我真的愚蠢,錢米子是真的不想走了,她是媽了。

我走去錢米子家,家裏只有她自己,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孩子。

我蹲在錢米子身邊,問個沒良心的話,“你真喜歡他們?”

錢米子大概是沒聽懂我問什麽,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,“孩子最可愛了,等你有孩子了,你就會懂的。”

“米子姐,當年我沒幫你,你恨過?”

錢米子這才明白過來,她沒有把孩子放進小車裏,始終抱著,只是回頭沖向我,說:“女人,愛不愛的,都是次要,時間久了就是親情。我是當媽的人了,不會去想從前的那些。對了,你也結婚了,別胡思亂想。”

我喜歡錢米子,喜歡跟她聊天,談心,那是從前了,最近的錢米子說起話來真的讓人憋悶,就是三伏天關在屋子裏不開窗戶,難受死了,黴敗味。

“米子姐,你沒打算回自己的家看看?”

“不了,家裏也沒什麽人,對了,於有江最近怎麽樣,對你還好吧?”

“好,非常好,就差把房子都賠進去了。”

於有江沒文化,大字認識不了幾個,可他一門心思想出人頭地,最好的辦法就是做生意賺錢,人的運數也許是天註定,他沒那個命,也沒那個腦袋。

他這人不撞南墻不回頭,非要跟命拼拼,還要在城裏開個服裝店。

有個姓黃的房主,說再過幾天就把於有江的衣服全部丟掉,於有江欠的房租沒還,還有借款也沒還。

從錢米子家那裏回來,剛好見到於有江抱著頭,橫躺在土炕上唉聲嘆氣,於有江親媽拿著大蒲扇給他扇風。

原以為我刀槍不入,不就是個紅杏出墻嘛,可還是膽怯,這會兒心裏怦怦跳。

剛走進來,老婆婆就盯上我的衣服,她放下蒲扇走到我跟前,繞著我轉幾圈,那眼神裏全是疑惑。

剛才和那個男人在床上的時候,外衣弄破了,就在附近的小店裏買件外套,披在外邊。

旅店裏洗過澡,就不信了,她是火眼金睛,一眼就瞧出我跟野男人滾床單。

我說:“剛才跟飯店的人吵架,打起來了,就成這個樣子了。”

於有江聽後沒多想,繼續沒精打采的低頭。

婆婆拿指頭拽拽新買來的外套,她是懷疑兒媳婦在外邊幹那事了。

她說:“平時你不買衣服,出趟門,性子都變了?”

她也好意思說“平時”,我的生命中幾時有過“平時”了?

從結婚那天開始,到之後的兩年半時間裏,於家人是不允許我走出這個家門的,當我是拐賣人口買來的媳婦,永遠都會有人看著,寸步不離。

也就是最近幾個月,他們見我的心收了,不再想怎麽離家出走,這才對我漸漸放松警惕,才準許我出去玩,才讓我認識外邊的人。

於有江盤算著自己的事,沒多餘心思管我幹什麽去了,他嗓門很大的沖他媽喊,“別磨嘰那些沒用的,快想點辦法吧。”

這個時候於有江的親爸,也就是我的老公公走進來,其實他很怕我婆婆的,這個家婆婆說的算。

婆婆特別嬌慣兒子於有江,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,從不含糊過,有什麽好東西肯定想著兒子,對女兒就沒這麽好。

有好幾次了,於有江爸讓他放棄做生意,回家幹活種地,最終都讓婆婆給頂回去了,說什麽,你安的什麽心,讓兒子一輩子當農民,一輩子沒出息,擡不起頭。

於是老公公就不說了,把家裏那點積蓄都拿出來,最終都讓於有江賠了進去。

幾個人面面相覷,得想個辦法才行,還有那麽多衣服呢,幾萬塊的成本,再不濟也要賣掉,等回本錢再說其它的。

於有江沒招了,哭喪著臉念叨著什麽。

晚上的時候,婆婆讓我自己弄飯做菜,他們三個人偷偷的議論著什麽。

吃完飯,婆婆突然跟我說:“媳婦啊,明天你跟有江去城裏,幫著幹點活,再怎麽的,也要把這段時間撐過去。”

我看眼老公於有江,他瞇縫著眼,端起飯碗,“吃飯,都吃。”

結婚三年,我讓他們“軟禁”兩年半時間,這三年時間,我的工作就是在家裏洗碗做飯,收拾家務,掰苞米,田裏種地施肥挑水。

他們生怕我跑了,這次他們竟然讓我到城裏,還真的有點意外。

這次成本大,要是賠本這個家也就搭進去了,幾年都起不來。

他突然問:“你恨我?”

我裝傻,“恨什麽?”

他不說了,躺著就睡,其實他根本睡不著。

是啊,恨不恨呢,當年我就是刀俎魚肉,如朝露,朝不保夕的,哪裏有資格說恨還是不恨。

今天的我,如果遭遇當年的事,我會把他們都給砍了。

反過來,讓我重溫當年,以及這三年的點點滴滴,我會不忍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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